【古风小说】两重天完结(长篇)

男爱馆Vivi 1年前 ⋅ 7455 阅读

淡月痕将手伸出,手上的玉扳指发出强光,将秦重的魂魄吸入扳指里面。玉扳指只能增加佩戴者自身法力,却不能让让魂魄重新凝聚,有这种功效的,只有玄龙幻镜而已。

秋容走后,淡月痕立刻发现玄龙幻镜上的玄龙珠已经消失不见。他本来是聪明绝顶之人,立刻便已想通一切。秋容在他身边,的确只是为了变得更强而已,完全没有爱过他。

淡月痕发现这一点时,心里并没有感到难过,反而松了一口气。他认为自己松了一口气只是因为秋容独身在外,有一颗玄龙珠在他身边会让他放心一点,毕竟是曾经爱过的人,并不想亏欠他。

爱过?c

淡月痕心里沈了一沈,难道自己的爱情竟然是那么短暂的东西么?曾经为了秋容,不废寒暑,日夜练功,谁知到头来竟然是这样的收场......

虽然秋容没有爱过自己,但是他却不能容忍自己短暂的爱情──爱一个人本来就是自己一个人的事,跟对方有没有爱自己无关。淡月痕不会为了一个对方爱不爱自己就左右自己的感情,但是......他真的不爱秋容了么?

难道他是为了这个人才改变的?

淡月痕看了一眼指环上的余光闪耀,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沈。

玄龙珠已经被秋容带走,但是没有玄龙珠的玄龙幻镜只要用别的灵器镇压,也会有相同的效果,比如说手上的指环。但是玄龙幻镜虽然能保存魂魄,却对人的精神极为耗损,被打入玄龙幻镜的人常常痛苦得恨不得立刻死去。

可是事到如今,只能这样了。如果不这么做,到头来秦重只会魂飞魄散。淡月痕看了一眼指环的光芒越来越弱,一时竟然有些犹豫。

想到要再度折磨这个人,淡月痕脸上有些少见的茫然,走向了花绮阁。不管怎样,这是唯一的办法,总要试一试。

淡月痕将秦重的魂魄打入幻镜,将翠玉扳指取下,放在原来玄龙珠所在的地方,再加持了咒术,翠玉扳指没有法力,秦重当然不会像云中羽一样破出幻镜,他就有充足的时间到清修无心派取得定魂丹。

看着幻镜中渐渐平静的涟漪,明明可以看到秦重此时的惨状,淡月痕却不敢看,只是凝视着光滑的幻镜中自己寥落的身影。

如果一切都还没发生,他此时必定在自己身后垂首等待,永远......永远都在等他。淡月痕心里静静的,忽然想到那天自己醉酒时与他初次发生情事的情形。

那时他有了七分酒意,却还有三分清醒,依稀记得他按捺不住情欲时在自己的逼迫下说出爱着自己的心事。其实他早就看出了秦重喜欢他,却没想到他说出来时是那样惊惶失措又羞惭无地的表情。

那时就已经有些意乱情迷了吧。

本来他不会觉察到这一点,但是秋容的绝情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心情,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有一点喜欢这个除了比别人多一点痴情就一无是处的男人,淡月痕的脸色更为阴沈,再也不看玄龙幻镜一眼,转身走出门去。

从玄龙幻镜里面看外面倒是清晰异常,仿佛只隔着一片湖面,对面的才是深水。或许人生总是这样吧,当局者迷,不知道从另一个地方看过来是如此清晰。

秦重看着淡月痕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露出了一个无谓的笑容。烈火的煎熬仿佛要将整个人烧成灰烬,浑身如同割裂般的剧痛。淡月痕总是有最残忍的方法来折磨自己,像这样的感情如果说是爱,未免有些滑稽。

早该清楚的事实,却一直在自我欺骗,如今重新回到他身边,却仿佛只是为了将这个事实看得更清楚而已。

已经连挣扎的力气也丧失,秦重更没有力气挣脱身上的重重锁缚。可是痛苦却让他一直保持清醒,只能尽量想着除了淡月痕以外的别的人,别的事情。

他猛然间想起了云中羽,云中羽当时是怎么破出幻镜的,淡月痕派人去查过,但是并没有结果。他看过淡月痕跟云中羽的那一场恶战,云中羽的法力并没有比他强,他能逃出幻镜,就证明幻镜其实并不是没有瑕疵。

烈焰寒冰的交替折磨让他处在神智不清的边缘,每过去一分一秒都是更深的一层痛苦。传闻有弟子受了惩罚,元神在幻镜中过了三天,三天之后回魂归窍,重新醒过来,人已经变成了白痴。

淡月痕也是因为这一点才确定三日之后云中羽再也没有可能破出幻镜。想不到云中羽仍然找到了机会。

但是,自己出去之后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在这幻镜之中过了三天,淡月痕没有办法找到定魂丹,到时他在幻镜中变得呆傻,也如同死了一般,虽然过程不同,但是结局相仿,这件事情也可算作了结。

大约过了两次寒冰彻骨之冷和烈火焚心之痛,秦重嘴唇已经惨白,神智也有些迷糊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一声轻响,幻镜爆出一片七彩光芒,秦重睁开重如千钧的眼帘,看见幻镜外站着一个秀丽绝伦的少年,长发束在身后,说不出的柔弱飘摇之态。

竟然是秋容!

秦重微微皱了皱眉,只见秋容正在施法,将镇压在幻镜上面的翠玉扳指取下。他先是一掌震动幻镜镜面,正如淡月痕当天一掌打在他身上,激起了层层涟漪。随即将翠玉扳指从幻镜上取下,套在自己的指尖上。

秦重忽然间明白了玄龙珠就是这样被取下来的。

秋容朝秦重笑了笑,道:"想不到是我吧。"也不等秦重回答,他旋转手中的翠玉扳指,便将秦重的魂魄吸到扳指里。

秦重吃了一惊,却也无法反抗,已经被秋容吸到了扳指上。

扳指中所能见到的都是白茫茫一片,他已经在这个地方三次,却还是第一次觉得这种窒息的感觉其实已经比幻镜中仿佛炼狱的所在要舒服太多。

秋容要将他带到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将他带走,秦重没有想过。元神出窍,只是一缕游魂,没有什么会更惨吧。已经遭遇了太多,不会再有比在淡月痕身边更令人难堪的境地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秦重感到四周的景物在变,秋容竟然已经将他放了出来。

秦重摇摇晃晃地从爬起,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原来一直弱不禁风的少年。想不到现在位置交换,本来他的法力远远高于秋容,但是现在秋容已经能将他的生杀大权操纵在手中,只要秋容愿意,他立刻就会魂飞魄散。

"没想到会有今天罢。"秋容淡淡地,露出了一丝诡谲的冷笑,伸出手指,便要抬起秦重的下巴。

尽管明明知道秋容绝不可能碰到他,秦重还是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秋容向来任性,这种轻佻的举动也不是第一次对他做,但是这一次却让他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怎么,你不是被淡月痕碰过很多次了?又碰不到你,你紧张什么。"秋容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却转身径自走远了,长发飘摇,说不出的潇洒妩媚。声音渐渐消散在空气中:"这四周我已经设了结界,你逃不掉的,不要妄想了。"

秦重虽然觉得这个秋容有些诡异,却说不出是为什么。

这是一座孤岛,岛上种着许多奇花异草,但秦重知道这一切都是幻景,很可能他所在的只是一片设置了奇门遁甲的森林或者沙漠。

秋容每天都会来看他,有时表情冷冷的,只是阴狠狠地盯着秦重看,仿佛跟他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孤岛上有两间房屋,一间是他住的,另一间就是秋容,秋容每天把不同的绝色美人弄晕,带到岛上,第二天又带走,秦重自然知道这是烟浮宫的采补之术。秋容如此频繁地练功,看来是为了对付什么极厉害的人物了。

秦重在幻镜中已经将散成了星芒的魂魄重新聚合,此时虽然精神无力,魂魄的颜色仍然十分淡薄,但是已经不会再散。

看到秋容再次地用仇恨的眼睛冷冷看着自己,秦重怎么也想不出是为什么,他没有自恋到认为淡月痕为了自己会抛弃秋容的程度,也相信淡月痕虽然心狠,但是其实十分痴情。但是他问秋容时,秋容却不肯回答,只是阴阴地冷笑。

在这一瞬间,秦重忽然明白了什么,只觉得一阵悲凉之感──这个世间有那么多莫明其妙却又无可奈何的事。

心里一沈吟,秋容已经缓缓走出门去了,长发在身后飘扬着。

秋容原来虽然也是长发,但是是不束发的,只是十分慵懒地盘了半个发髻,斜斜地插半支簪子。这个人虽然容貌跟秋容十分相似,但是其实并不是秋容。

秦重不再问秋容什么,有时见面也只是平静地看着秋容。秋容有些奇怪,仔细地盯着他看,看见他竭力不想让他看到的一闪而过的怜悯。

秋容怒从心起,冷冷道:"你看什么?"

秦重虽然只是一缕魂魄,但精神力极弱之时,脸色十分不好,嘴唇也仿佛焦裂,此时淡淡地露出一个笑容,道:"其实,你是云中羽吧。"

秋容脸色微微一变,忽然大笑起来:"看不出你眼力倒是不弱。不错,我就是云中羽。"

秦重面色不变,淡淡道:"你把我带到这里,有什么用呢?"他在淡月痕心中无足轻重,这次淡月痕费尽心机也要将他救活让他觉得十分奇怪,或许只是想再次利用他而已,难道云中羽会知道其中的秘密?

云中羽露出一丝冷笑,盯着秦重的表情,仿佛要看出他内心的恐惧,慢慢道:"我等着你的老相好来救你。"

原来他是设置了陷阱等着淡月痕上当。或许是因为淡月痕在他死后仍然保存他的魂魄吧,云中羽竟然认为他在淡月痕的心里有一丝分量。秦重淡淡地笑了笑,道:"你放心吧,他不会来的。"

云中羽哼了一声,道:"他不会为你,难道不会为秋容么?"秦重跟淡月痕夺了烟浮宫,秋容背弃了他,这三个人跟他仇深似海,他一定要他们受尽折磨而死。早已伺机而动,看见秋容下山,趁其不备,附身到秋容身上,甚至将秋容的魂魄逼出。

秋容是生魂,躯体还存在的时候自然不能转世,只能四处游荡。云中羽夺到了秋容手中的玄龙珠后,想禁锢秋容的元神,却被秋容逃逸。他追踪秋容到了烟浮宫,听说淡月痕已经离开,无意中发现玄龙幻镜上的翠玉扳指,他偷听到守卫谈话,知道淡月痕是为了秦重亲自去清修无心派夺取定魂丹,便在取走翠玉扳指时带走了秦重的魂魄。

即使淡月痕得到了秋容的魂魄,云中羽也占了秋容的身体,淡月痕最终会找来。秦重想了一下,不禁露出苦笑:"云中羽,什么都被你想到了。"尽管他自己无足轻重,但是秋容的身体还是万分重要,如果有什么损伤,淡月痕必定会十分心疼。

云中羽看了他一眼,不禁露出奇异之色:"你不怕?"秦重落到他手中,知道他是云中羽,不仅没有半分害怕,反而跟他相谈甚欢,不怕自己散去他的魂魄,反而告诉自己淡月痕不会为了他而来,云中羽不禁怀疑秦重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秦重淡淡笑了笑,慢慢道:"我助他夺了烟浮宫,你要报仇是应该的,我为何要怕?"

云中羽不由静了一静,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你不怕没有来生来世?以后永远不能再见这天地万物?"

秦重笑了一笑,看了看天际的几点苍云,他本来......本来就没打算再入轮回,这天地万物虽然留恋,但是这种心痛却不想再历一次。如果云中羽散去他的魂魄,或许他会感激云中羽,但是他不会告诉云中羽,否则这个愿望就达不到了。

秦重露出一丝奇特的微笑。

云中羽看见秦重的表情,心里不知为何竟有几分不忍,但秦重跟他之间有深仇大恨,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了他。云中羽哼了一声,随即拂袖而去。

秦重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诸事繁杂。云中羽现在的身体是秋容的,淡月痕自然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此时自己已经是一缕游魂,毫无法力,不必考虑要不要出手帮助淡月痕夺取秋容的身体。他在这里,只是等待着淡月痕的出现而已。

如果能帮忙的话,或许自己还会犹豫吧。毕竟......直到现在自己还是不能否认还爱着他的事实。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也不会做出魂飞魄散的决定。

秦重靠在墙角上闭目养神。此时脸上十分憔悴,本来温暖的眼睛闭上,脸上登时消失了神采华光,依稀能看出脸上一层隐隐的死灰之气。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仿佛只过了几天,又仿佛经历了万年。云中羽来看他的次数少了,有时眼底还有种秦重熟悉而陌生的光芒。

或许因为这是秋容的身体,所以才会觉得熟悉吧。秦重没有再深想下去。

烟浮宫依旧鸟语花香。

淡月痕带着众弟子回烟浮宫,心里不由得有几分愉悦。虽然道家号称烟浮宫与清修无心派并立,但此时烟浮宫已经隐隐有超出清修无心派之势。他带去的弟子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得了定魂丹,并且还掠取了不少仙丹法器。

想到那个男子在他的手段下无奈承认身份,淡月痕不由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柔。虽然在残忍地对待他时会感到愉快,但是仍然有种不知从哪里来的不忍。连他自己也觉得为什么会这么对待这个人。或许是因为那个男人太过火热的目光逼得他无处藏身,并且自己可能会爱上他,觉得跟这个男人在一起心有不甘。

淡月痕就这样在心里解释着自己扭曲的感情,也不去多想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不寻常的举动,为了这个男人冒着可能会被天遣的危险开坛搜魂。

等到秦重服下定魂丹,再将魂魄打入身体,秦重就会回魂了。淡月痕让手下弟子押送棺木,上了清修无心派的大殿,让秦重的身体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服下定魂丹。此时白玉棺木已经吸收了他身体大半的毒性,虽然经过了那么久,身体或许已经萎缩,但是有的是仙丹灵药,定然不会让他死去。

只有最后一步,将魂魄打入身体里了。想到那个人一定又是愤怒又是无可奈何,淡月痕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愉快,脚步也轻快起来。身后的弟子虽然跟在他身后,只见宫主脚步飘摇缓慢,但是却是怎么也跟不上,不由得暗暗心惊佩服。

淡月痕还没进花绮阁,看守玄龙幻镜的属下就已跪了下来,脸色惨白:"启禀宫主,属下罪该万死,看守不力,让秋公子夺走了秦护卫的元神,不知为什么,秋公子的法力好高强,属下敌不过......"

淡月痕只觉得胸口重重的一击,仿佛浑身被抽空了力气。秋容带走秦重的魂魄,到底要干什么?是不是还想回到自己身边,所以用秦重的魂魄威胁自己?还是因为......

在自己的寝宫毓华宫的那一幕忽然在脑海中浮现。秋容跟秦重有染的可能再一次袭上他的心头,他感到有种清晰到了极点的愤怒酸苦。

原来到烟浮宫的人不是秋容,竟然是云中羽!

如果云中羽夺得了秦重的魂魄,很可能会因为仇恨而百般折磨他,甚至认为他无足轻重而将他的魂魄散去,到时......到时自己此生再也不能见他了,即使用搜魂搜出来的也只是空气......

淡月痕站在那里,几乎不能思考。这些日子以来,他夜夜陪着白玉棺木而眠,抱着那个男人的身体在怀中,就感到心灵的宁静。

原来他是爱着他的。是那个男人,不是秋容,是那个面貌平凡无奇十分木讷的男人,曾经在激情的颤抖中吐露着爱语却被自己嘲笑的男人。

淡月痕感到脑海中一片空白,几乎站立不稳。唯一的疑问已经打消得干干净净......即使那个男人再怎么不堪,但是爱着他毕竟已经是事实。

纷繁的思绪让他有些茫然,没注意到跪在地上的弟子的苦苦哀求,默默地走到玄龙幻镜前,轻轻抚摸着光滑的镜面。

就在这里,他因为猜忌秦重对他不忠,所以给了他一掌,让他再也承受不了一掌而重伤吐血。虽然本来他就已经受了毒伤,而且是被云中羽打死,但是他救秋容,其实也是因为秋容是自己心爱的人,而自己也要他保护秋容的原因吧。

毕竟他说过,要他幸福的。他说,愿用他的一生换他幸福。可是......可是自己失去他之后,以后永远不能见到他,永远不能再见到他了。

在取得定魂丹时,曾经幻想过多次重新拥抱他的情景,但是已经成了奢望了。就是问他一句,有没有后悔爱过他,也已经不能。

或许他一直是后悔的吧,否则不会逼到绝境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

"月痕,你有没有爱过我?"c

那么低沈温柔的声音,仿佛轻轻地在耳边。淡月痕静静地站着,脸上因为木然而没有表情。

这种绝望的心情,其实是叫做伤心吧。因为失去了爱的人。

爱?他是爱他的吧,一边爱他,一边也忍不住折磨他,直到他露出痛苦的表情,才有一种温柔的感觉。因为他不能允许自己爱着一个如此不堪的男人,所以对他没有半分温柔怜悯,可是看见他痛苦,又会有些下不了手。其实,那些才是发自自己内心的感觉,可是自己也一直在忽视着这一点。

他知道,云中羽一定会散去秦重的魂魄的,因为云中羽的信上完全没有提到秦重半个字,只是写着,如果想得到秋容的身体,就自己亲自去找他。

如果......如果赶得及,或许秦重的魂魄还在......

淡月痕再也不迟疑,疾步走出门外。

当淡月痕走出烟浮宫时,身后一个纤长人影慢慢从角落走了出来,一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另一边衣袖,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秋容,你还放不下么?"

这个人是云若。他衣袖中放的是秋容的魂魄。秋容被云中羽逼得灵魂出窍,游荡在三界,无处可去,只好来到了烟浮宫,在云中羽的追踪下,他不得已逃到了云若的馨云居。云若就将他藏在自己的袖中。秋容是生魂,不像别的魂魄一般容易消散。

云若也从秋容的口中得知了淡月痕挖了秦重的尸身,将秋容逐出烟浮宫的事情。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与秋容在一起,当年老宫主因为他的缘故,对秋容十分忌惮,毁了秋容的身体,让他不能练法,云若对秋容一直心怀愧疚,而他也是唯一知道秋容在练法这个秘密的人。

似乎感到衣袖的飘摇,云若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秋容,你就是得回了自己的身体,得回了法力,练成了至高无上的法术,又能如何呢?你没看到么?淡月痕得到了一切,但是他过得并不开心,他连自己要什么都不知道。"

云若低低说着,缓缓走出了烟浮宫外,望了一眼远山青青,长袖随风而起。从他衣袖中仿佛青烟般飘出一缕幽魂,渐渐化为秋容的样子。

云若淡淡地道:"秋容,你要是不甘心,就去吧。我不再拦你了。"

四周荒草凄凉,秋容站在荒野中,与云若相对而立,云若衣袂翻飞,他却是淡淡的一个影子。秋容低低说道:"云若,你什么都看得清楚,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总是这么不幸......"

云若爱怜地看着秋容,仿佛看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微笑道:"傻瓜,没有什么人总是不幸的。只是得到的时候从来没想着去珍惜......只有珍惜才会一直幸福。"

秋容疑惑地看他:"我有得到什么了吗?"

"很多人都那么爱你,你怎能还说自己没有得到?"云若无奈地笑,"淡月痕爱过你,云中羽为了你连身体也毁了......"

"他现在已经恨死我了。"秋容摇了摇头,他对云中羽没有感情,也不介意云中羽有没有爱过他。

云若微笑起来:"傻秋容,他早就跟我说过,他知道你不爱他啦,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希望你早晚有一天会爱上他。"

"可是......他后来恨不得杀死我。"

"他说,如果这一辈子你不爱他,他一定会拉着你一起进轮回,下一辈子还要在一起。"

"可是......可是......谁知道下辈子还会不会在一起?"秋容扁了扁嘴,眼睛却垂了下来。他们修道之人只是活得比别人长久些罢了,但是最终还是摇进入轮回的。可是轮回之后,还是不会记得先前发生的事。

"傻瓜,只要两个人到死都还想在一起,下一世就一定会在一起的。"云若露出了笑容。

"云若,你是不是已经能知过去未来了?"秋容吃了一惊。传说这是最高深的法术,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很少有人能修成。看来云若的法力其实并不弱。

云若笑容渐渐变淡,说道:"知道很多事情,并没有好处。"

秋容一惊:"云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

云若摇了摇头:"没什么。"随即又是一笑,"天机不可泄漏,你不要害我。"

秋容呆了一呆,佯怒就要捶云若的肩膀一下,猛然惊觉自己已经不能碰到云若了,啊了一声,呆呆站着不动。

云若收了笑容,道:"淡月痕去找云中羽了,他们师兄弟二人实力相当,此时也已该分出胜负。即使云中羽胜了,他怕是也拿你没办法了,想要回自己的身体,就快去吧。"

秋容嗯了一声,看着云若道:"云若,你也要好好的。"

云若微笑点头,看着秋容的影子在眼前渐渐淡去,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变得十分寂寞。他练这种能知过去未来的法术只是想知道,他跟那个人有没有缘分再见,可是到后来才知道,他跟那个人不再有缘,跟这个世间所有人都不会有缘。

在这个世间,他只是一个过往的行人而已。

广阔无垠的海层层地将潮水涌向岸边。一个淡紫衣衫的男子徐徐走入深海中,却轻飘飘地浮在水上,双足滴水不沾,盈盈地走入海中深处。

这片深海是云中羽化出的幻境,其实根本不是海,但是人若是陷入了幻境,就有可能会被深海之水溺毙。

一丝淡淡的笑容在淡月痕的唇角旁边浮起,他径直向海中的孤岛走去,在孤岛前方站定。

"云中羽,你不是要见我么,我已经来了,你出来吧。"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少年慢慢走出门外,五官神秀,依稀如同往日的柔弱,但脸上却带着淡淡的一层杀气。

"你来了。"

淡月痕的心里沈了下去,道:"秦重的魂魄呢?"

此时此刻,淡月痕居然问的是秦重,秋容在离开云中羽时对淡月痕充满了爱恋的表情,仿佛还在云中羽的眼前浮现,他脸上露出一丝讥诮,道:"你来得太晚了。"

"你把他怎么了?"

"你再也不会见到他了。"云中羽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一丝慌乱,谁知淡月痕仍然面无表情。

原来......他的魂魄已经被云中羽散去了。

淡月痕的心里也十分安静,安静得像是什么也没听到。又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了。如果已经不能再见到那个人,也不能再对他说话,那么就代表以后已经不再如同自己所想的一样,依旧度过那种有他在身边的日子了吧。

其实曾经想过,如果他再重生还魂,或许会对他好一点的,至少不会再嘲笑他,因为他爱着自己就借着这个理由让他为自己出生入死。不不......只要想着,他有可能会死,他都不会让他去做,让他就在自己身边,什么也不做......

可是......已经永远不能再见到他了。淡月痕感到有什么东西,想要从心里面流出来,很痛,却痛得无法出声,只能梗在心口处。

"淡月痕,秋容呢?怎么没跟你一起?"云中羽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静谧。

淡月痕微微一笑,淡淡道:"你问他做什么?难道你还想着他?"随即悠然地道,"可惜,他根本没有爱过你。"

云中羽浑身微微一震。抬起头,冷冷地看着淡月痕:"我只是想一网打尽罢了。害过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他细长的手轻轻一挽,一口真气所化的长剑登时出现在手中。虽然只有秋容的法力而已,但是由于有翠玉扳指的加持,云中羽的法力已经与淡月痕相差无几,长剑的剑气足有四尺之长。

淡月痕扫了他手上的翠玉扳指一眼,神情仍然淡淡,左手捏了一个剑诀,淡紫的剑气随即出于右手。

明知是两败俱伤的结局,两人谁都没有迟疑,尽力将对方和自己逼入绝境。几乎在同时,海浪乌黑如墨,滔天而起,剑光如同闪电,划破天际长空。

大雨倾盆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淡月痕的剑气渐渐变弱,他也知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而云中羽手中的长剑也渐渐失去了光芒,明明只是幻景,但两人身上的衣衫已经被大雨打湿。两人都已经完全陷入了幻景里。

淡月痕脑中已经是一片空白,几乎完全失去了意识,却在此时,另一间的茅舍的门被人缓缓从里面推开,出来的人一身半旧的蓝衫,神情坦然自若,气度间极是沈稳。

此人竟然是秦重。

原来云中羽用结界将他锁在旁边的茅舍,不知为何,并没有动手散去他的元神,此时云中羽念力变弱,已经无力维持结界,便被秦重破出。

淡月痕一时怔住,竟然忘了反应。云中羽看到有异,举起长剑刺向他的胸口。时间仿佛在这一瞬之间停住,淡月痕动也不动,看着远处身影。

这是梦么?这是临死之前的梦么?让他居然出现了幻觉,让他再度看到了他。他不是已经消散了么?怎么又会再见?

淡月痕静静看着那抹身影,担心自己一个眨眼就会让人消失不见。

秦重没想到自己第一幕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情急之下竟然忘了这个人本该是他要忘记的人,已经脱口而出:"小心!"

正在此时,长剑没入了淡月痕的胸口。

云中羽脸上露出诧异之色,显然无法预料到自己会刺中淡月痕,怔忡了一下,正是这稍稍分神,淡月痕已经一掌击在云中羽的胸口。

云中羽丹田损毁,这具身体并没有操控自如,立时晃了一晃,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你不杀他,我也不会杀你。"淡月痕按了一按胸前的剑伤,露出一丝微笑。真的,只要他还存在这个世间,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淡月痕剑光收入掌心,含笑而立。"今日就这样吧。"

秦重看到他虽然身受重伤,显然已经看到自己,想到刚才已经失态,脸色微微一变,转身要走,淡月痕袖中长绫飞出,缚住了秦重的腰身,长绫一收,登时已将秦重的魂魄收入袖中。

"你我之间的仇恨,今日如果不算清,以后我也不会放过你。"云中羽冷声说道。两人此时已经筋疲力尽,再到后来也不知谁胜谁负,但是淡月痕竟然会退出,让他大为意外。想来淡月痕所受的伤,并不比他轻。

淡月痕神情极为愉悦,绝丽的面容浮起一丝微笑,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渐渐露出深思的表情,却是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此时浓云散去,天地仿佛已经分开,阳光照得海面一片茫茫。淡月痕已经掠波而去,海面上只见淡紫的一抹光,悠悠地划过寂静的一点。

云中羽再也掩饰不住重伤的疲倦,缓缓坐了下来,准备盘膝运气。虽然淡月痕跟他所受的伤相当,但是由于身体是秋容的,根本无法承受这一掌,只是感觉眼前一阵漆黑,仿佛元神要脱离肉体而去。

毕竟不是自己的身体,无法坚持太久。

云中羽暗暗叹息,在没有见到秋容之前,一定不能失去法力。即使所有的都能放弃,也不能放弃秋容,要把身体坚持到再次见到他的元神,两个人一起去轮回──即使秋容不愿意也不行。

云中羽咬紧牙关,但一阵阵晕眩涌上,几乎已经濒临崩溃。

只听一个冷冷地声音道:"挺不住就还给我,占了人家的身体那么久,不害臊。"

云中羽吃了一惊,只见秋容如花的面容就在自己的面前,登时几乎无法呼吸。秋容的手按在云中羽的眉心上,念起了移魂咒,云中羽脸上变色,却无法阻止秋容的动作,只能看着秋容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感到一阵强大的力量传来,云中羽不得不离开了秋容的身体,与淡月痕那一战已经丧失了他所有的力气,即使已经元神出窍,仍然软软地没有力气,踉跄了几步,身后冷冷的声音让他几乎摔倒在地。

"这几天你用我的身体,没少摸过吧?"秋容进了自己的身体,虽然也是身受重伤,但是毕竟比较适应,手指轻轻搭在左手无名指上的翠玉扳指,只要轻轻一转,便能将云中羽收入指环。

云中羽慢慢转过身来,跟一脸敌意的秋容默然对立。

他做这一切,不过只是为了再见秋容一次而已,如今换到的只是秋容无情的对待。如果再有来世可争,想必也是不能了。

秋容被云中羽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怒道:"你看什么?"

"你散去我的元神,就能跟淡月痕两相厮守了。为什么不动手?"云中羽低声道。

"你又知道了?"秋容哼了一声,想到云若的话忽然有种不自在的感觉,云中羽说要生生世世缠着他,居然现在任由他散去他的魂魄却无动于衷,实在很可疑。

"你不怕我散了你的魂魄?"秋容淡淡地看着云中羽。

"散去了,一了百了吧。"云中羽沉沉地看着秋容,眼里深不可测,他愿意就在他的手中消失,至少会让他再也无憾。忽然之间,他明白了秦重心里的想法。已经用尽了一切心机,仍然得不到,那就决绝地放弃。

秋容有些不知所措,不愿面对云中羽热烈到绝望的眼,秋容转动翠玉扳指,绿光闪动,收起了云中羽的魂魄。

玄龙珠在怀中,翠玉扳指在手上,他已经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只要养好了伤,他甚至能跟淡月痕一决高下。此时已经什么都得到了,但是心里却没有原先想的那般快乐,有种茫然萦绕在心头。

该拿云中羽怎么办呢?散去他的魂魄?那意味着这个人永生永世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好像有些不忍。将他投入轮回?他心里的爱念如此之强,说不定下一世还会纠缠在一起。留他在翠玉扳指中?如果他哪天逃出来,到那时就轮到自己被他整治了,一定比他还惨。

秋容否决了种种想法,却觉得更加头疼。这个地方是云中羽练法所在,所有的东西摆放都像他当初跟他在一起欢爱时的地方,一桌一椅,一点不变,充满了云中羽的气息,让他每次想起云中羽都会觉得难受。

秋容休息了片刻,就离开了这里,心事重重。他不会再回到淡月痕身边,而可能会重新开始修仙之路。

手上扳指光芒闪烁,显然那个人很不满意自己的这种做法。秋容忍不住好笑,云中羽强硬霸道,被自己困在扳指上,一定气疯了。

秋容就这么走着,在路上边走边看风景。七器他就有了翠玉扳指和玄龙珠,还得到了原先的法力,秋容也不急着修道,却有种说不出的寂寞。

人生不过如此罢了......可是,这些就是自己想要的么?

秋容有些茫然,临水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此时身上的伤势已经好了,意气风发,说不出的神采飞扬,但是眼中却有种寂寞,永不消失。

秋容怔怔看了半晌,忽然有些茫然。这些日子他都没有把云中羽放出来,就这样困在扳指上,他为了自己,已经毁了肉身,又在宛如炼狱的幻镜中过了那么久,一定很惨。

可是他还将他困在扳指里。

身边的声响惊醒了秋容,他回头看去,只见竹林深处,一只黑貂在跟一条巨蟒进行殊死搏斗,黑貂死死地咬在巨蟒身上,巨蟒的身体缠上了黑貂,紧紧地,不肯松开。

不知过了多久,巨蟒断了气。秋容走上前去,看见黑貂虽然还剩一口气,但是却已快要活不成了,叫声越来越低。

这个时候附身最好,黑貂没死,不需要定魂丹,云中羽的精神力也不会损伤。秋容心里一动,手按在黑貂的小小头颅顶上,念完咒语,扳指中一道光芒射出,附身在黑貂身上。他念的咒语,除了他能解开,就只有黑貂死了云中羽才能出来。

看到黑貂闭上眼睛之后很久,再次睁开,宝石般的眼睛里尽是愤怒之色,不甘心地吱吱地叫,却由于身体的伤势而不能动,显然就是云中羽的脾气。

秋容不由得得意起来:"云中羽,别担心,我以后会养你的。"一边说着一手摸了摸黑貂的脑袋。他所气闷的只不过是任云中羽摆布,现在终于轮到云中羽任他摆布了。

从此之后,尘世间多了一个美貌少年,怀中抱着黑貂游戏江湖。开始时,秋容对云中羽的威严还有些忌惮,到后来,他已经完全不畏惧云中羽眼中的愤怒之色和举起来示威的小爪子,将黑貂当成宠物般摸来蹭去。

秋容本来只是想等云中羽养好伤势就把他放走,后来因为留恋黑貂柔软的小身子和光滑的皮毛而舍不得。而云中羽也被秋容的疯狂报复而无奈地想要离开,却几次被秋容抓住两只后腿倒提着打屁股而不得不放弃。如果被人知道当年烟浮宫雷霆一怒就会让千万人跪倒的云中羽变成这个样子,一定笑掉了别人的大牙。

云中羽对秋容的所作所为又是恼怒又是无奈,只能愤愤地瞪着秋容。秋容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身边站在一张椅子上伸长了小身体,却只有两只小前爪够得着桌沿,根本没办法吃到碗里的饭的云中羽,正愤怒地瞪着他,吱吱地叫个不停,秋容忍住笑,板着脸:"吃饭时不要说话。如果吃不到,就爬到桌上去,你都不是人了,不要再学人的样子。"

云中羽为秋容的坏心和有心的折辱终于绝望。他一直以为秋容只是因为少年不幸的过去而始终郁郁寡欢,只要他小心爱护他,他最终还是会爱着自己,却没想到他心里竟然连自己都怨恨,怨恨到不惜一切地语言伤害。如果只是这样地在他身边,只是为了看他一眼就忍受他对自己的凌辱,真的不如死去。

云中羽不再吃饭,也不再喝水,常常只是蜷着身子,一动不动,小小耳朵也耷拉了下来。开始时秋容只当他是开不起玩笑闹别扭绝食,也没放在心上,直到后来黑貂奄奄一息,秋容才慌了手脚,找了羊奶捏开他的嘴巴灌进去。

秋容这才发现云中羽原先对自己的百依百顺是多么难得,就连自己也很难做到,而云中羽本来的脾气也大得不可思议,为人居然极为高傲,稍稍不顺就闹绝食,偏偏每次都来真的,只有赔尽小心,说尽好话才行。

已经将魂魄封在身体里,要取出来很难,即使是秋容自己封的,也只能等待一定的时机。秋容只能无奈地接受养了一只脾气超级大的黑貂的事实,每天把大半的时间浪费在养貂上,一时之间也忘了他平生的志愿是修仙练法。

......

淡月痕心中充满了愉悦,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秦重叫人小心,显然是不能忘记对他的感情,而也因为这一点,即使当初察觉到秋容就在身边,即使还有可能借此完全击溃云中羽,他已经完全不在乎。

淡月痕情急之下,竟然忘了夺回翠玉扳指和玄龙珠保存魂魄。秦重已经是死魂,藏在袖中很难不散。只能最快赶到烟浮宫,放到四处有锁魂符的房内。淡月痕赶回烟浮宫时,才发觉自己仿佛已经精疲力竭。

白雾缓缓从袖中流出,化为人形。半旧的蓝色衣衫,仿佛融入淡紫的烟雾里,淡月痕慢慢走近这个男子的身旁,微笑不语。秦重终于肯承认自己的身份,又显然对他十分关心,让他忍不住心里有种温柔,只想着将这个男人轻轻抱在怀中。

"重,我已经解了你身体的毒性,虽然还有余毒未清,只能凭借你自身的力量,抵御毒性,不久之后一定会复原的。你重生吧。"淡月痕催促着身旁的秦重。如果他能碰到他,早已经将他推到玉棺旁边,逼着他进入自己的身体。明明秦重是爱着他的,怎么到这个时候还闹什么别扭。

似乎觉察到淡月痕言语的不耐烦,秦重的嘴角抽了抽。想要忘记他毕竟不是容易的事,可是不该那么容易地就在他面前失态。果然要永远消失是正确的决定,可惜不能做到。

即使淡月痕再怎么折磨自己的尸体,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身体到最后也会化为尘土,只要不看,不听,不想,无论淡月痕再怎么逼迫自己,也不能再次承认。

现在已经够缚手缚脚的了,如果再回魂,或许就如同自己生前一般,为感情所驱使,在他身边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秦重暗暗下了决定,对淡月痕的催促不理不睬。

"重,你向来都是听我的话的......"淡月痕好声好气地道,强忍着没有发作。淡月痕的忍耐力向来有限,即使知道自己爱着秦重,却也不能忍耐秦重对他的熟视无睹。就凭他这样一个丑八怪,自己爱上他就不错了,还敢拿乔?

秦重慢慢侧转身来,抬头看他,眼里尽是困惑之色:"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淡月痕看见他的表情,吃了一惊,盯着他的脸想要看出什么。他已经露出了两次形迹,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不肯承认自己就是秦重?

"你不肯承认是么?"淡月痕淡淡地道,"你知道,我会用什么办法让你屈服,希望你不要让我再用一遍。"

第一次逼他的时候就逼得他魂魄飞散,只能放在玄龙幻镜中让魂魄凝聚。这一次没有玄龙珠也没有翠玉扳指,再也无法镇住玄龙幻镜,如果魂魄散了的话,就无法再度聚合。淡月痕一出口便已经后悔。但是看到秦重仍然面无表情,只得硬着头皮继续。

淡月痕走到了玉棺面前,打开棺盖,慢慢将里面的人抱了出来。又过了几天,男人的身体更轻了,脸色苍白如纸,双颊深深地陷了下去。淡月痕看得越来越心惊,竟然有些移不开眼睛,只觉得怀中的男人脆弱得不堪一击,已经再也不能承受住任何重负,甚至仅仅只是重生。

"重,你不介意么?"淡月痕凝视着秦重的身体,仿佛对着睡着的男人说话,身边秦重的魂魄却像失了神般,茫然地看着前方,脸上淡淡地没有表情。

淡月痕看见他没反应,咬了咬牙,轻轻抚摸着秦重的侧脸,低声道:"我知道你不会介意的,这几天我带着你去清修无心派去取药,每天晚上忍不住时,我就把你从玉棺中抱出来,放在身边。每次只有这样,才能睡得着。我原先以为,你一定是对我下了蛊,但是世上已经不会有人能让我中蛊,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力,让我这么迷恋你的身体,到死都不变?"

淡月痕刚开始只是想要秦重崩溃,主动承认自己的身份,谁知到后来,自己也有些情动,忍不住慢慢靠了过去,吻住了冷如冰雪的唇。

已经经过法术的封存,身体冰冷异常,眉发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却越发地显出一种仿佛来自心灵的宁静。

淡月痕极近地看着秦重,有一种熟悉的欲望自身下传来,却没有动,只是怔怔地凝视着这个人不放。仿佛第一次看到了这个人,其实却是看了千百万次,只是自己一次次地抹杀这种让自己迷恋的感觉而已。

秦重看到淡月痕似乎一直在看着尸身,几乎陷入了一种疯狂的执迷,秦重不禁避开了眼睛,走过了一旁。

身体只是蝉蜕,只是困茧,既然已经挣脱,何必还要留恋?

秦重告诉自己,不去理会淡月痕,不管他做出什么疯狂的行为,都只是对待以前的自己。

已经过去了吧。z

想到自己的痴迷,秦重眼里有些黯然。这样爱他,但是又能怎样?他跟秋容在一起,这不正是自己的愿望?

淡月痕只是不能忍受自己忽然变得无情,感到自尊受到损伤,只要自己稍稍点头,又会再次受到他的轻视利用,甚至是冷嘲热讽。只要他不再理会淡月痕,淡月痕再怎么折磨,他都不承认,淡月痕一死心,自然会放他离开。

"我每次碰你的时候,你都不说话,但是高潮的时候就会发出声音,你皱着眉头,眼里尽是水光,又是痛苦又是绝望的表情,我真是好怀念......"淡月痕看着秦重的背影渺如烟雾,怀中抱着他的身体,眼里露出了一丝冷意。

这样逼他,他都不肯承认,看来是真的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淡月痕美貌强势,向来都是别人自愿甘居他身下,何况都是为了练功,真是为了情爱而跟他燕好的,可说绝无仅有。秦重为了他做的那些,自然不是为了法力。淡月痕的怒气忍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淡月痕才缓缓开口:"你说你爱着我,我自然知道。但是每个人的爱都有个底线,到了那一步,感情自然会收回。所谓赴汤蹈火,至死不渝,只是欢场戏言,自然不能深信。我心里已经有了别人,不能再对你好,你再说爱我,我只会恨你想趁虚而入,不顾我对他的感情,所以心里一直不喜欢你,只觉得你自不量力。我拼命折磨你,只是想知道你的底线,看看你到底能付出到什么地步......"

秦重眼里暗了一下,只是不语。自己第一次跟他欢爱之时乃是阴差阳错,如果不是意外,他本来是打算一辈子放在心里,打死不说出来。想不到意乱情迷之际,终于被他发现,却又舍不得离开他,只能用这种决绝的方式为他做了所有事情。本来以为毫无所求,只是甘心付出一切,但是到了最后关头仍然会有所奢求,想让他亲口说出爱着自己的谎言。

毕竟一个人如果完全不爱另一个人,是根本不会跟他上床的吧。

谁知这一切,也只是淡月痕做的一个试验罢了,只是为了试验他的真心而已。而自己的感情,竟然低贱到如此地步。

秦重甚至有些恨起了淡月痕,就是淡月痕的招魂,让他看清自己的感情盲目到可笑,让他明白在淡月痕眼里自己不过只是一个小丑般的角色......

秦重低下头,目光投向地面。魂魄没有影子,甚至自己也不能触摸到自己,除了练法修仙的术者,一般人甚至看不到自己。

如此没有存在感的事实也让他更加觉得黯然。

淡月痕抱起了怀中的尸体,让尸体躺在自己的怀中,从衣襟里取出一朵冰霜冻结的娇艳花朵,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般若花跟你实在是不配,以后不要养了。不过偶尔看看,也是无妨。"

秦重心里陡然一沈,转过身,看到淡月痕正拈花而笑,那花朵正是般若花,不由得微微一震,眼里仿佛滴出血来:"你......你......"

淡月痕慢慢回头,脸上笑容不变,眼里却有一种奇特的光彩:"原来你到死都不想让我知道......可惜我还是知道了。我也决定,以后要好好待你,你是不是很开心?"

秦重眼里涟漪散去,退后的一步,淡淡说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淡月痕笑了一笑:"倒看不出,原来你这么执拗。秦重,不要挑战我的耐心。"淡月痕慢慢剥开了身下身体的衣衫,尸体感觉不到寒冷,所以穿得极为单薄,淡月痕也为了方便自己,没给他穿得太多。

距离他死去的时间已经太久,即使有法术封存,身体也已经有些干枯,瘦得让人感觉稍稍用力就能将整具身体的骨骼弄碎。完全不像他以前。

秦重的魂魄只有一个背影,几乎不敢想象他现在的身体变成这样,如果他回魂的话,他本身又有法力,大概身体无法承受灵魂,只能暂时将他的法力封住,以免他为了挣扎而做出自残的蠢事。

淡月痕垂下长睫,掩住自己的心思,暗暗在怀中的身体上下了禁手,为了遮掩住骨骼声响,他开口说道:"我碰你以前的尸身,你果真不介意么?其实,你心里还爱着我吧,不然不会当时叫我当心。"

秦重眼帘动了一动,仍然看着地上,轻轻道:"你让我走吧。我根本不是你说的那个人,即使你真的找到了那个人,你逼他还魂,他若是不想在你身边,仍然有机会离开。何况,你硬逼着一个已经不爱你的人在身边,又有什么意义?"

这一句话仿佛刺痛了淡月痕内心的最深处,他眼里有些尖锐的寒芒闪过,冷冷道:"你不爱我?你有胆子再说一次!"

秦重露出了一点自嘲的笑意:"很多人都爱你的,你又何必强求再多一个人来爱你?"像他这样的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没有自己,他也会很幸福的。秦重垂下了头,没去看淡月痕紧紧地抱着怀中的身躯,眼里露出疯狂的光芒。

"住口!你明明爱着我的,说谎!"慌乱瞬间充满淡月痕的内心,难以置信地狠狠地抱紧了怀中的身体,几乎在同时,听到了一声骨骼的脆响。淡月痕愕然松开了手,却看不出什么异样。

多半是肋骨断裂。秦重吃了一惊,抬起头看着淡月痕。他对他,终究是残暴到丝毫没有任何的怜惜,所以才会不知轻重。以淡月痕的性格,一定要逼得他承认为止。

淡月痕呆住,怔怔地看着秦重,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秦重露出了一丝苦笑,缓缓的,又像是厌倦:"月痕,你心里,其实只是因为......我不爱你了,所以觉得难受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可以告诉你,其实我不想爱你了,但是办不到,所以......你成全我,让我散了吧。"

淡月痕只觉得一点一滴的痛楚,慢慢渗透到心里,却又无法发泄。只能看着秦重,半晌说不出话。

如果爱着自己那么绝望,为什么还要爱?淡月痕忽然发现,其实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个人......

"月痕,其实那几天我在天地之间漂浮,看尽了山川,那几天是真正忘记了你,所以......如果我能散去,一定很感激你。"既然已经承认,不如说清楚,让他死心。秦重忽然想通,心里登时释然,淡淡地笑起来:"月痕,你就当是,成全了我吧。"

淡月痕看着他的笑容,心里忽然觉得茫然。忽然感到自己一直求的只不过是他这样的屈服,不得不承认爱着自己却又不能拒绝的痛苦,但是真正所有的已经到了眼前,却发现有种到达终点的茫然。

他一点也不想他这样。他只要他继续爱着他,在他的身边而已,难道这样就不能办到么?

"秦重,你到底想要些什么?说啊,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不是要我爱你么?只要你肯答应回魂,我立刻就会爱你......"淡月痕忽然反应过来,秦重已经算是自己承认了身份,可以用法术强迫他回魂,却看见秦重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十分和缓,仿佛已经预料到他会做些什么,却又像是厌烦了这一切。

厌烦了跟他在一起了么?淡月痕露出了一丝冰冷的微笑。本来不想按照他以为的去做,但是怀中的身体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再不回魂,身体也会坏掉。

"我做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就拜托你了......把我们之间的关系结束吧。"秦重慢慢说着,声音居然十分温柔。

淡月痕不会罢休的,此时只有赌一赌淡月痕即使对他没有爱情,是否还有一点过往相处之情......

秦重看着淡月痕的神情似乎十分迷惘,随即变得面无表情,纤长的手指慢慢曲起,显然就是术法之兆,但秦重清晰地看到,这分明是封魂之术!指尖光芒在淡月痕手中流转不停,秦重浑身仿佛被浸入冰窖般的凉意,他终于还是错信了他......淡月痕的手按在了尸身的天顶,感到一阵绝望传来,秦重消失了所有的意识。

淡月痕感到怀中的人虽然脸上仍然有些憔悴之色,但已经渐渐有了呼吸,身体已经有了温度,不禁露出一丝自己也难以察觉的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秦重才渐渐有了意识,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睡在一间极大的卧室里,身边什么人也没有。胸口间十分疼痛,显然是断了肋骨,暗暗运气,法力全无,显然淡月痕是想囚禁他,不让他走了。

不管他的目的为何,不能留在这里。

秦重闭了闭眼睛,已经定下神。慢慢支起身体,胸口一阵抽痛,忍不住咳嗽起来。毒性已经褪去,但是多日身体被冰冻过,浑身酸痛难当,即使有法术自保,要想再恢复成原来那样已经不大可能,何况现在身体已经被下了禁手。

他慢慢下了床,便要离开这个金碧辉煌的地方。只走了一步,几乎就要摔倒在地,眼前一阵晕眩,漆黑一片,过了不知多久,才渐渐看清眼前的景象。

勉强走了几步,再也不能支持,他微微一晃,便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淡月痕正满面春风地往自己的毓华宫走来。已经算到秦重此时会醒,他吩咐了沈水堂的人用草药煮了一桶热水,给秦重浸泡身体。他的身体多日水米不沾,早已干枯得不成样子,以前是因为尸体泡水不好保存,但是现在他既然醒了,正该沐浴一番。

淡月痕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期待看到秦重的表情,不管他是伤心绝望,还是愤怒难过......虽然之前是看到了魂魄,但是不能得到他实实在在的回应,现在总算可以了,可以碰到他,感受着他的一切感觉。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想知道他的感觉,让他像原来一样爱着自己。

尽管心里已经有些异样,但是淡月痕仍然拒绝去想为什么,缓缓走进门,却发现本来应该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已经失去了踪影......

不知是不是又是云中羽......淡月痕紧紧抓住了门边,感到自己浑身已经不由得微微发颤:"来人!"

弟子们很快就已赶来,俯首听命。淡月痕闭了闭眼睛,仍然无法掩饰眼中的涟漪:"人呢?快给我去找人!"

感到淡月痕几乎难得一见的咬牙切齿,有些年轻的弟子已经吓得浑身发颤,连滚带爬地出去找人。

秦重走得并不远,很快淡月痕就已经发现他晕倒在角落里。淡月痕感到心里仿佛抽搐似的疼痛,这个男人居然这么不会照顾自己,才刚刚醒过来就要离开,宁可晕倒在这么冰凉的地面,也不肯好好躺在床上......

淡月痕紧紧地将他抱在怀中,感到他身上的体温,才渐渐平静下来。他已经不像从前了,甚至比以前的秋容还虚弱,如果再加上他变得那么任性,这一次要是再招魂,恐怕身体也无法承受。

淡月痕第一次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他即使可以逼他面对自己,逼他不得不还魂,甚至逼他还爱着自己,却不能让他好好对待他自己......因为他认为他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甚至想要他自己消失。

真是一个傻瓜。淡月痕忍不住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心里不知怎么的竟然有种温柔的感觉。他说要自己幸福啊......可是却从来不肯让他自己稍稍快乐......

如果可以的话,应该可以对他温柔的吧。

淡月痕本来便是十分骄傲的人,爱他的人如江之鲫,即使多了一个秦重也没觉得有些什么,最多对他好些罢了,如果要承认爱他,那是万万不能。

但看到秦重再次醒来,淡月痕不禁脸上现出喜色,抓住他的手,道:"你醒了?"

秦重不动声色地抽了出来,说道:"宫主,我想你该去找秋公子了。"

淡月痕神色极为古怪,看了他半晌,道:"你是在吃他的醋?"他自己不喜欢乱吃飞醋,也不喜欢别人争风吃醋,因此烟浮宫上下的弟子们因为情事而产生斗法争执也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分毫。不知为何,这一次看到秦重吃醋竟然有些窃喜。

秦重诧异地抬头看他一眼:"宫主,你不陪着秋公子,他不会生气么?"他自从死后直到现在都没见到秋容,也不知道秋容已经离开。对于淡月痕的反应很是奇怪,以前他或许不知分寸地难过,现在想都不去想,自然也不会伤心。所谓吃醋,真是不知从何而来。

淡月痕微笑道:"我已经让他走了,你开心吧?"

秦重惊诧地看着淡月痕,不仅因为他的话,也因为他自以为是的态度。他以前的确无法控制自己,希望淡月痕曾经对他有一点点的爱,但是现在已经完全死心。"你把他找回来吧。"秦重低声说。

"为什么?"淡月痕难以置信地看着秦重。

秦重干裂的嘴唇慢慢扯开,笑了一下:"宫主,他是你喜欢的人......"

"住口!"淡月痕感到秦重的笑仿佛在嘲笑他的变心,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倒在床上,却见到他吃痛皱眉的表情,不由得有几分后悔,此时两个人已经十分接近,淡月痕几乎能感受到秦重几乎细不可闻的鼻息。

秦重神情渐渐恢复平静,低声道:"他是你喜欢的人,所以你跟他在一起会幸福......你去找他回来吧。你现在跟我这样......算什么呢?月痕,你只是自尊上面过不去,所以受不了我对你的冷淡而已,其实......我还爱着你,这样你的自尊是不是已经可以保全了?我不想跟你在一起,是因为我的身体......"秦重慢慢解开了自己薄薄的衣衫,露出里面消瘦的身体,"月痕,我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不能再为你做事了,也不能再尽情地伺候你,如果再伺候你,我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的。所以......你放过我吧!"

淡月痕看着他几乎变得单薄的身体,眼睛里不由得一酸,紧紧抱住了秦重,眼里的湿热都留到了秦重的衣衫上。仿佛内心绞痛的痛楚,让他几乎发不出声音。只听到秦重缓缓地,低低地声音在耳边道:"月痕,你不要难过,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自己知道自己长得不好,只是一厢情愿而已,现在只要你幸福,我心里已经很愉快。你将我留在身边,又有什么意思呢?我知道,你从来不爱我,所以我也不能再爱你了。"

淡月痕不顾眼睛已经有些发红,赫然抬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发现只有决绝的无情而已,冷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真的要离开,不顾而去?

淡月痕发现自己几乎已经是狂怒,却又想不出阻止他的理由,如果用法力强行将他留下,只会造成他的自损。而看到他此时身体的情况,淡月痕也知道,这具身体已经再也经不起任何的磨折,只有一千倍,一万倍的小心。

秦重没有回答,合上衣襟,慢慢系上衣带,低着头整理自己的衣衫。从领口处依稀还能见到他的身体。

不知为何,淡月痕看着已经变得明显的锁骨竟然有些情动,忍不住就想抱住他一吻,想到他定然会拼命挣扎,难免受伤,心里一动,说道:"好吧,既然你要走,我也不留你。你喝完这杯酒,便当是......我为你饯行。"

他说不要再爱他了,只有在床上让他情不自禁才会迫使他不得不承认已经离不开自己的事实。烟浮宫的酒大多是醍醐花所制的催情酒,秦重只到烟浮宫几天,又不好酒色,自然不知。

淡月痕击掌命人上酒,在两只茶杯上各斟了一杯,青碧色的酒液芳香醇厚,淡月痕拿起一杯,略一致意,道:"请。"便一饮而尽。

秦重不由得稍稍犹豫一下。他跟淡月痕在一起已经有三年的时间,淡月痕虽然没有注意他,他却早已知道淡月痕的心性。这酒中定然下有东西。可是不饮下这杯酒,淡月痕万万不肯放自己离去。

秦重端起杯子,举到淡月痕面前,静静看着淡月痕半晌,淡月痕几乎要脱口而出让他不要喝,心跳如同擂鼓,但此时秦重的嘴唇已经碰上了杯子,慢慢喝了下去。

淡月痕发现秦重的动作神态都正直得让人有种想猥亵的感觉,不由得无意识地上前了一步,想要将他拥入怀中,却发现他谨慎地退了一步,拱手一礼,徐徐说道:"淡宫主,后会有期。"

淡月痕这才想起来,他答应了他会放走他的事,寒着脸,点了点头。看着秦重往外走去,脚步十分缓慢,显然身受重伤,完全没有复原,即使没有催情酒,他也断然无力走下烟浮山去。

只见他身上衣裳十分单薄,风吹之下,便能看出衣裳底下的骨架匀称,如果还是半个多月前,以他的矫健结实的身体,一定还没出烟浮宫便已被人拖到了暗处......但是现在......

淡月痕几乎立刻想到了他此时已经变得黯淡的肌肤,渐渐萎缩的肌体,忍不住心里一疼,走上前去,想从身后抱住他的腰,却见到秦重微微一晃,只再走了一步,便再也走不动,软软倒在地上,几乎是痉挛地扭动着。

淡月痕感到心脏也似乎抽搐起来,几步便已走到他身边,却见他面色酡红,紧紧看着自己,目光中又是绝望又是伤痛的神色,似乎不肯相信自己会那么对他。

淡月痕知道他更是不肯原谅自己,不由得失措起来,一时间不知道是要扶他起来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地上扭动挣扎。

淡月痕在烟浮宫已久,催情酒药性虽烈,但他以前早已喝过不少,自然没有秦重发作迅速,但看到他在地上扭动时无意识地扯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了衣裳下赤裸的身体,虽然他此时身体虚弱,看不出什么风景,但淡月痕却不啻看到了最淫糜的景象,只觉欲火骤然自小腹升起,竟然有些情不自禁。

淡月痕从来不是一个禁欲的人,不由自主地蹲了下来,便要将秦重抱在怀中。

"放开!"秦重怒道,猛然推开了他。他此时气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推开淡月痕已经用了全身的力气,淡月痕猝不及防,被他推开,退后了两步,但秦重自己也不由得滚到了一旁,激得内息激荡,咳嗽不止,血便咳了出来。

淡月痕看得眼睛湿热,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只觉得心里像被一把钝刀划过,讷讷良久,也不肯认错服软,低声说道:"你又何必到这时才来倔强?我们不是早已欢好过无数次?"他在房事上十分精通,认定只要自己对他温柔,秦重自然会沈溺于他的温存之下。谁知秦重竟然如此强硬,倒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秦重眼前头晕目眩,几乎已经看不清淡月痕的人影。他低低笑了一下,道:"都是......我的错,你忘了以前吧。"淡月痕要用以前的事情来羞辱他,那他无话可说。秦重挣扎着,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几乎是踉跄地便要走出门去。

"不要走!"淡月痕连忙从身后抱住了他,惶急惊惧几乎充满了他的内心,他从来没想到秦重会不顾一切地离开他,即使到现在。

"秦重,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留下来!"淡月痕惊慌之下,竟然开出了如此之大的条件。他不敢用法力逼迫秦重屈服,害怕他抵抗之下伤害自己,只能紧紧地,抱着他,不让他挣扎。

但秦重几乎已经陷入了颠狂的状态,淡月痕只有紧紧地将他压在地上,不让他乱动。

两个人都喘着粗气,淡月痕看着身下的男人嫣红的双颊,几乎濒临崩溃的绝望表情,心里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暖意,不由得低下头去,吻住了他的嘴唇。柔软的唇瓣仿佛蕴含着汲取不完的蜜意,淡月痕几乎完全沈浸在了这一吻里。

忽然从舌尖传来的剧痛让淡月痕登时清醒,放开了身下的男人,只见他闭上眼睛,像是等待承受他随之而来的暴风骤雨般的怒意,脸色苍白而镇定。

一滴鲜血从淡月痕白皙的唇角逸出,他慢慢拭去了血迹,微笑起来。

"秦重,我是说过,你越是挣扎我就越有兴趣。你现在这么对我,是要我虐杀你吧。可惜,不会如你的愿的。"

看到秦重瞬间惨白的面容,淡月痕知道自己猜的完全没错,脸色不禁有些难看。

"你就这么想死?"将秦重抵在地上,让他动弹不得,淡月痕声音虽然平静,却感到下腹有些欲火难耐,慢慢抱起了秦重,让他靠在自己的怀中,另一只手慢慢解开了秦重下身的衣裳。

秦重只仰起了上身,还不及将淡月痕推开,猛然间气血翻涌,立刻浑身无力,只能靠在淡月痕的手上,感到淡月痕的纤长的手指已经握住了自己的中心,秦重喘息着,不由得浑身微微发颤。

虽然两个人之间情事无数,但是淡月痕还是第一次碰他的那个地方,他却发现自己除了有种难言的羞辱难堪之外,再也没有任何激情的快感。

他的手轻轻放在淡月痕极有技巧的腕上。这只手或许取悦过了无数的人,所以才会那么熟练......秦重张了张嘴,几乎已经不能说出,淡月痕靠近了他,让他更深地陷在自己的怀中,听到他细若蚊蝇的低语:

"月痕,不要了......"声音低沈嘶哑,让淡月痕几乎有些按捺不住。

淡月痕转头看向秦重苍白的表情上只有无奈的苦笑,发现自己丝毫没有当初那种想将他疯狂地蹂躏的感觉,只是有种淡淡的悲伤。淡月痕温言道:"再忍忍,泻了火自然就会好。"

淡月痕感到湿热的粘液喷洒在自己掌心,此时秦重低低呻吟了一声,极力压抑的声音,让淡月痕有种淫糜到极点的感觉,多年来历经无数情事,却从没有现在的感觉这么好过。

淡月痕凝视着怀中的男子憔悴而羞耻的表情,恍惚的双眸,仿佛已经丧失了焦距,慢慢无力地软倒在自己的怀中,手臂垂了下来。

只碰了一下就晕过去了。l

淡月痕不禁苦笑,下身虽然情潮暗涌,却也不忍再度对他施暴,那里毕竟不是天生欢爱的地方,即使再三小心,也无法避免造成伤害。

淡月痕用自己的脸轻轻蹭了蹭秦重的额头,双手将他抱起,放到床上。原先打好的热水已经凉了,淡月痕便让人换了一盆,屏退了下人,打开他的衣裳慢慢擦拭着他的身体。

从胸口处到下腹,大腿中心,自己下半身的欲火早已坚硬如铁,淡月痕感到汗水慢慢滴落下来,慢慢俯下身看着秦重,纤长的手指将他的乱发拨到耳后,忍不住有些出神。

原先不愿看他,不想看他,所以其实根本没看清他的容貌,其实仔细看来,他虽然不俊美,却有种正直之气,特别情爱之时的隐忍表情,越发让人有种想猥亵的感觉,怪不得烟浮宫的众多弟子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

淡月痕心里一凛,现在才发觉自己是多么粗心,脸色越来越阴沈。

淡月痕就这么看着秦重,不知看了多久,只见床上的人眼帘动了一动,睁开眼睛,仍然是恍惚的表情,似乎还没从情欲之中挣脱出来,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慢慢地躺到他的身边,横过一条手臂,轻轻放到他的身上,让他几乎是躺到自己的怀中。身体的温度让淡月痕微微一静。

沉默了半晌,淡月痕低声道:"我以前,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心里自然有了人,自然不能再接受你,可是无论我怎么逼你,挖苦你,你都不肯离开,谁知道你接近我会有什么目的,我心里自然要防着一点。既然我现在已经决定好好对你,你又何必还要闹别扭?"

秦重闭上眼睛,神情却是漠然。淡月痕还是舍不得放弃自己的身体,找了种种理由让自己回头。如果真的只是猜疑,何必又要跟他上床?其实淡月痕对他,一直只有折辱之心罢了。

"你还在生气么?嗯?"淡月痕看到他不理会,皱了皱眉,忍不住便去摸他的身体,但是看到他动也不动,神情有种说不出的厌倦,自己也有些无趣。

"你到底还要我怎样?"淡月痕自认已经做到了极致,对秋容也不过如此而已,秦重居然没有感激地抱住他,实在是没有天理。

不知过了多久,秦重才轻轻开口道:"月痕,你说过,要让我走的。"

淡月痕微微愕然,寒着脸道:"我说过吗?我忘记了。"

"月痕,你强留下我,又有什么意义,不如去找秋容......"秦重发现自己已经可以完全平静下来,仿佛对待多年好友。

淡月痕却像被人咬了一口,抓住了他衣衫的前襟,看了他半晌,道:"你怎么总叫我去找秋容?你什么意思?"

"秦重扯开了他的手,却被他的手抓在手里,不由得吃了一惊,讷讷道:"毕竟......他是你爱的人......"

淡月痕有些不悦:"你是不是嫌我不爱你?我已经承诺对你温柔了,你还要怎样?"

秦重不由得苦笑起来。对淡月痕来说,对他这样一个没姿色没身段的男子作出这种承诺,已经是十分难得了吧。如果是以前的自己,一定求之不得,可是,已经死过了一次,已经什么都看穿了,自然也不能用假象再次蒙骗自己。

秦重笑了一下,有点惨淡的笑容让淡月痕看得惊心,他慢慢起身,便要下床,淡月痕拦住他道:"你要去哪?"

"我腹中有些饿了......"虽然是修道中人,但是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他十几日滴水未进,自然会感到饥饿,但是他的真实意图却只是想离开这里。跟淡月痕交谈都会让他有种无力之感。

"你身体不好,不必下床,我让人去做即可。"淡月痕看到他起身时软被从身上滑下,露出里面已经散乱的衣裳,只觉得一阵欲火焚身,再看一眼就忍不住将他压在床上狠狠地做个十几次。

淡月痕不敢再看,站起来,道:"我让人过来看护你,有事让他们去做。我去去便回。"

秦重看到淡月痕急急转身,也没多想,心里却有些茫然。淡月痕叫人看护是假,看守是真,他此时法力受制,又被他囚禁,要想离开这里根本不可能。

总不能就这样下去吧。现在这个样子,算什么呢?秦重苦笑起来,慢慢支起身,只觉得胸口肋骨断裂的地方痛得仿佛被人狠狠捶了一下,眼前不由得一黑。

"秦兄,别来无恙?"一个微笑的声音,让秦重一惊,凝神看时,只见一个男子衣衫缓缓,从门外行来,却并没有人阻拦,正是云若。

当遁地术比别人高过两三层时,便可掩人耳目。云若无声无息地进来,居然没有惊动任何人,秦重不由得吃了一惊。

"云若兄,你......怎地来了?"被云若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秦重有些尴尬,想故作平常,但云若似笑非笑的眼神,却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烟浮宫无聊寂寞,我正要出宫去了。不知秦兄可否愿与我同路?"云若微笑道。

"你......"秦重吃惊地看着云若,轻轻吐出一口长气,道,"不知可否有劳?"云若既然提出,肯定有这个能力。

云若浅浅一笑,道:"我出去有些事情要做。举手之劳,有何不可?只是不知秦兄是否舍得?"

秦重脸上一红,说道:"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淡月痕对他占有式的欲念让他无力,再这样下去,双方尴尬,不如一走了之。

云若神色肃然,说道:"境遇虽是命定,到头究关人力。一念之差,或许便是天地之别。秦兄,我只能预知你在此地,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但结局如何,我却并不能清楚。秦兄,你我均是修道之人,我也并不瞒你。若是你随我出去,虽能见天地之广,山川辽阔,但是你会再遇一劫,生死难定。如果留在烟浮宫中,当可避免灾劫。"

秦重摇了摇头,道:"我早该是一个死人。如今苟延残喘,也是逆天而行,多活一日也是幸事。如果早些死了,或许不会延祸到他身上。云若兄,你忘了招魂是天遣之事么?"

云若沉默片刻,道:"原来直到今天,你还是为了他。"

秦重不由脸上一热,十分惭愧。虽然已经决定不在理他,不再爱他,但是仍然放不下他,灾云若眼里,必定可笑之极吧。忽然想起云若的声音有些古怪,似乎颇有深意,却见云若朗声一笑,清音渺渺,说道:"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便带你出去罢了。"

云若伸手一揽,便将他揽入怀里,他心里怦然一跳,只觉耳边风声响起,人如掠波一般,已经消失无踪。

......

虽然说是去厨房,但淡月痕去完回来,心里却烦乱之极。即使当初爱着秋容,也不会像今天这样犹疑不定,就是连情事也像初经人事的毛头小子般战战兢兢。想听他的声音,想抱他,想要他在自己的怀中无法自抑地轻喘,但一切却因为他的身体而犹豫不前。尽管当初也因为秋容身体不适而推迟过欢爱,但是也只是因为不想让秋容拂了自己的兴致,从来没有过这种温柔感觉。

他一定是疯了。

淡月痕烦乱地想着,可是奇怪的是,心里并没有之前不安恼怒的感觉。承认自己爱上他,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吧。

淡月痕推开门,眼前的一幕让他登时回不过神──秦重不见了!

这次他找了烟浮宫太冥殿十二侍使守卫毓华宫,又在秦重身上下了禁手,他居然还能逃脱,定然是有人帮忙。淡月痕眉心一蹙,握紧了拳,神情极为难看,命人立刻追查宫中所有人行踪。

不过半晌,立刻有人查到馨云居的云若不知去向。淡月痕这才想起,云若法术高强,若是要趁他不备,从烟浮宫中带走一个人,可说轻而易举。

此时再后悔不小心已经来不及。他毕竟是走了......

想到云若当初对秦重态度暧昧,越发让淡月痕妒火中烧,恨不得将烟浮宫整座山脉都掀一个遍。

烟浮宫中所有弟子看到淡月痕脸色不悦,都不敢捋其虎须,不是必要时刻在他面前出现都纷纷避让,淡月痕虽然清静了好一段日子,却宛如困兽般,在烟浮宫中动不动就雷霆大怒,让烟浮宫所有弟子人人自危。

去寻找的弟子纷纷回来报讯,却都毫无消息。云若要藏着一个人,总不是难事。也怪不得这群笨蛋。

淡月痕想也不想,直接下令让扶风堂堂主易十三代宫主之职,自己带人亲自下山寻找。

......

从烟浮宫出来已经有半个多月。

云若法力极为高明,淡月痕在秦重的身上下的禁制早已被云若解开。虽然法力已经恢复了八成,但是由于毒伤太久,秦重只能缓慢调养,并且不能受到外界惊扰。

云若便买了一条船,在江中放船而行。

江上多是渔民,偶尔有些凶杀成性之辈,也是沿江一带的漕帮中人,不必动用法力便能打发。据闻漕帮的帮主陆方鸣原来是清修无心派当今掌门的师弟,后来因为不惯修仙的清淡乏味,便下山做起武林豪客。他修仙不成,外功倒是不弱,据传有武林第一的美誉。

云若站在船头,掐指算了算,望向茫茫天际。此时恰有细雨,绵密地在江上织成雨幕。江上烟波浩渺,无边无际。

秦重从舱里出来,便看到云若站在雨雾之中,若有所思。他停了一停,说道:"可是有要事?"

云若回过头来,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说道:"秦兄,今日我便要离开,但你身上的大劫我却不能解,甚为愧疚......"他算出自己留在这里,只会留下死门,将秦重唯一生机都葬送掉。而此时自己必须立刻赶到另一个地方,能解开他自己泄露天机的死劫之地。此时秦重身体虽然半点没有复原,但法力已经恢复了八成,想必理应无碍。而烟浮宫里的那个笨蛋,现在也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做。

秦重淡淡一笑,道:"生死有命,福祸在天。云若兄看破尘世,本来是自在之人,怎地于这一关看不开?"

云若沈吟想了片刻,脸上慢慢露出微笑:"秦兄洒脱宽厚,正是云若仰慕秦兄之处。"

秦重不由得微微一惊,看到云若温和而炽热的目光,不由得冷汗涔涔,讷讷无法自答。

云若自失一笑,道:"秦兄,若是遇到急事,便点燃琉璃烟火,让烟浮宫门下弟子相救无妨。"

已经离开烟浮宫,自然不会再自投罗网吧?秦重苦笑,说道:"秦某自有计较,云若兄不必挂怀。"

云若退后一步,抱拳说道:"秦兄,他日有缘,必当相逢。"

秦重还了一礼,道:"后会有期。"便看到云若已经凌波而去。

云若走后,秦重在船头默默坐了一会儿。渐渐地,天色暗了下来,江清月近,浮光掠影,远处听到有人吹笛之声,轻轻渺渺,仿佛横亘了浩浩江水,迢遥地飘了过来。

不知是谁,吹得如此好笛技。秦重恍惚地想起三年前。那时家乡遭到瘟疫,在尸横遍野的荒凉村庄,他便听到了这样的笛声。早已疯了的母亲病重在床,神志不清,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紧紧抓住他的手,叫着一个模糊不清的名字。

他葬了母亲后,本来以为会流浪他乡,那时遇到了淡月痕。淡月痕淡紫的衣裳,仿佛梦中的天使般降临,将他带离那个梦魇之地。他身上系着一支竹笛,但在跟着他的三年中,从来没见他吹过笛子,只是见他时常拿出来抚弄,露出深思的表情。或许是秋容送给他的定情之物吧。

月已升上中天。笛声仍然渺渺地飘来,越来越清晰的是浆声激水的声音。

竟然能无声无息地进入他所停的船只方圆百里,船上一定有人精通术法。秦重吃了一惊,站起身来,只见迎面一只大船,比自己所在的船只大了一倍,船上寥寥站着几个人,青衣长衫,隐隐有仙气,面貌却并不相识。

当先一人穿着道袍,年约四十上下,相貌却颇为俊雅。看到秦重,眼里有些沉沉之气,道:"就是他?"

旁边有人躬身说道:"正是。"

"空叶,你去试试他。"那人说道,眼底有锋芒突现。

那名叫空叶的道士躬身行了一礼,细声细气地道:"是,师父。"足尖轻轻一点,掠过江面,轻飘飘地站到了秦重所在的船上,船身纹丝不动。

向秦重合十行礼道:"施主,贫道空叶,向施主请教。还请施主手下留情。"

秦重拱手一礼,说道:"不知各位找秦某有何贵干?若是秦某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听到秦重略带低沈磁性的嗓音,空叶似乎有些愕然,仿佛不敢置信这样的声音会出自这样一个相貌平平的男子之口,抬头看了眼前的男子两眼,眼底的轻蔑之色渐渐转为奇异。只见他一身半旧的蓝裳,除了形容憔悴,略显病容,也看不出什么特异之处,却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空叶听到他询问,便解释道:"在下是清修无心派门下弟子空叶,由于烟浮宫宫主前次对本门无礼,竟然强夺本门至宝长生丹,长生丹炼制时有一味药带有异香,即使经人服食后,药香仍然存于体内。燕子过时,必定回旋,因此名曰燕回香。此丹极为名贵,世间仅有一枚,乃是掌门按照上古丹书所炼。若是被人误服,也不防事,可将此人投入丹炉......"

"空叶,你跟他多说什么?还不速速将他擒下!"那道士名叫卓云山,是清修无心掌门的师叔。虽然羽冠翩跹,一副仙人之姿,却是姜桂之性,不能忍受空叶不紧不慢地在这关头还说这些旧事,心想空叶本来是弟子中十分骄傲之人,怎地今日居然滔滔不绝。

空叶咳嗽一声,行了一礼,说道:"秦兄,有谮了。"

秦重还了一礼,心中已经明白。想来淡月痕去到清修无心派,原先是为夺取定魂丹,定魂丹是安神定魂之物,远不如长生丹名贵。但烟浮宫与清修无心派乃是世仇,各自的门人在世间相遇之时常常一言不合就已动手,淡月痕上门讨取丹药自然不会有人给他。淡月痕这个人性格强取豪夺,人家不给,他便要强要,自然是进了丹房就去找药。秦重元神出窍那时,淡月痕带他进清修无心派,不知给他吃了多少丹药,那长生丹显然便是误服了。

而这一群人此行,只是想带走他的身体,投入丹炉。

秦重淡淡笑了一笑,伸出右掌。长剑在掌心凝聚,纯白光芒显出一种森冷寒意。他极少用剑,只因剑光到处,血肉横飞。但是此时身体无法施加法力,只有借助真元所化长剑。

空叶看了看他的剑光,不由得咦了一声。剑芒之色乃是元神之色,由心性而定,剑芒白色者心性坚定,朴质正直,清修无心派门下也少见,想不到居然在烟浮宫门下见到。暗道一声"可惜",挽了一朵剑花,向秦重刺来。

秦重还剑一挡,真气相交,震得手腕微微一麻,不由吃了一惊。对手法力高强,以他此时体力,打败了他也不能逃过剩下的人的追杀。

空叶似乎看得出他的迟疑,步步进逼,尽是杀招,迫得他不得不回剑自挡。

秦重步步退后,几乎已经到了船舷,长剑刺中空叶剑尖,人已斜斜掠起,宛如飘尘。空叶不由得一阵窒息,只觉寒光照眼,手腕剧痛难当,自己青碧色的长剑已经碎裂成点点星芒。

空叶垂手说道:"我败了。"看着秦重神容憔悴,这一击,几乎像是耗尽了他所有气力,高大的身体只能靠在船舱边勉强支撑,十分孱弱无力的姿态,空叶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古怪之色。

"秦某无意服了贵派的神丹,甚为歉疚,但......但......"他自觉亏欠于人,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是总不能束手就擒。

或许,这就是云若所说的灾劫吧。

大船上众人都当他是心怯,大笑起来,另有一人大叫道:"你既然歉疚,自戕了便是,元神转世轮回小爷还能送你一程,要是落到小爷手中,可没那么幸运,定要将你慢慢凌迟而死。"

秦重笑了笑,摇了摇头道:"有谁要来领教,尽管上前便是。烟浮宫弟子,绝不低头。"

清修无心弟子有几个已经变了颜色。烟浮宫修行时用的法术过于诡异,向来为正教中人不耻,擒到时便当妖孽杀了,想不到这个妖孽竟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叫骂起来,纷纷跃上船头,显然便要以众凌寡。

秦重只跟一人对敌已有些不支,此时又遇上多人围攻,一时气力不支,已经渐显颓态,落于下风。想起云若分别时说的话,不禁自失一笑。点燃琉璃烟火可以让人来救,但是此时已经是火烧眉毛,又有谁会来救?

屈指成印,轻轻一弹,一点星光登时从指尖冒出,升上如墨的夜空,瞬即将半天照亮。

有人大叫道:"这是烟浮宫求救的法印!""没错,别让他叫了帮手!""杀了他!来一个杀一个!"......

清修无心派自诩名门正派,想不到也会作出这种卑鄙无耻的事。秦重左掌一翻,云雾在掌心氤氲。这是烟浮宫的绝学之一裂神分血之法,可以激发自身潜力,却对自身伤害极大,当年云中羽就是用这种法术击败淡月痕,却使得他三年法力都不能恢复,最后重新使出时法力不足,连自身的身体也被毁掉,被淡月痕夺回宫主之位。

云雾飞速旋转,形成巨大漩涡,众人只觉得劲风扑面,一阵巨大的气力袭来,不由得退后几步,气血翻涌,法力不够的早已吐出血来。再看时,只见秦重也仿佛丧失了所有力气,脸色惨白,浑身不由得微微一晃,只能勉强站立。

此时一个声音由远而近,厉声道:"裂神分血,你好狠!"

众人抬头,只看到一个紫裳男子凌空而来,轻飘飘地落到船上,衣袂翩然,气度无比轩然静雅,仿佛看不到所有人惊讶赞叹的目光,独自走到秦重面前,两人深深凝视着,半旧的蓝色与淡紫几乎凝滞在了一起。

对于淡月痕过于热烈的目光,秦重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眼睛,目光投在了地上。已经用尽了浑身的法力,身体也几乎无法承受而炸裂开来,体内气血翻涌仿佛沸腾,却在这时见到了他。

秦重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凭借本能,抓住了淡月痕要擦拭他唇角血迹的手,几乎是喃喃地道:"是梦么?即使......是梦,也是不能的......"

便是以为在梦中,他也不肯接受自己的一点温柔。淡月痕心里几乎像是割裂般的疼痛,接住了他缓缓倒下的身躯。

"你们......害得他这样,还想活么?"淡月痕一字一句,冰冷如同刀锋。众人都是一愕,卓云山大怒道:"淡月痕,多说无益,有本事就分个高下!"

"你们清修无心派弟子能与我相抗者,不过一两人而已。凭你,还不配做我的对手。卓云山,你不肯跪下给我磕头,休怪我无情。"

卓云山大怒,运气于剑,便要迎战,只见淡月痕轻嗤一声,只见到一道剑光,自己胸口已经多了一个大洞。心里想道:我死了么?怎么可能?

身体已经软软倒了下来。恍惚中,只见淡月痕已经怀中抱着一个男子,仿佛来时一般缥缈,凌波飞去。

浑身每一寸都像要分开裂成千百片,秦重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看到淡月痕坐在床边,担忧的表情渐渐变成狂喜,这张素来绝丽的面容竟然露出了如此温柔的表情,竟然是对他......

秦重不由得闭了闭眼。

错了,早已离开烟浮宫,怎么还能想着那个人,竟然还在迷离的时候还能见到他的幻象。错了......从初次的相逢,就是一个错误,怎能还任由自己陷入这种幻觉当中?

睁开眼,淡月痕却仍然在眼前。秦重吃惊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他强自镇定的表情让淡月痕不由得微笑起来,心里不由得有些情动,轻轻唤了一声:"重......"低下头去,便要在他的鬓发间一吻。

秦重侧过了脸,避开了去,暗自嘲笑自己大白天的做这种不知廉耻的梦,竟然还梦到他亲吻着自己。

疯了,一定是疯了......否则怎么可能?

秦重低低说道:"浑其心者,若晦若昏。解心释神,莫然无魂......"

这是无心诀中的秘奥,修道时用于收敛心神,使得不被心魔入侵。淡月痕一听,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以为我是幻象么?哪有这么清晰的幻象......难道你做梦的时候,也会梦到我会这么......摸你?"淡月痕极为情色地摸着秦重的小腹,慢慢往下,直达他身体的中心。

秦重抓住了他的手想要阻止他的不规矩,但这只纤长的手掌已经握住了自己最柔软脆弱之处,秦重不由得闷哼了一声,闭上眼睛,脸上露出木然地表情,任由他的掌心操纵着自己的无助。

"你......怎么会来?"尽管竭力克制自己不出声,但艰难的吐字却显出他忍得十分辛苦。淡月痕看到他额角细汗渗出,便将他抱在自己的怀中。尽管秦重此时身体十分虚弱,但是由于身材高大的缘故,重量不轻,淡月痕却随随便便地将他抱起。

"我看到有人点了烟火,所以过来看看。裂神分血,你还真敢用,如果毁了身体,要到哪里去找一个合适的?"淡月痕越说越生气,忍不住轻轻捏了手里可怜的东西一下。秦重闷哼一声,却是没什么表情。

看着他憔悴的神色,淡月痕不仅有几分后悔。慢慢俯下身,几乎近到他的耳边:"秦重,有没有后悔跟过我?"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他慢慢地侧过脸,避开淡月痕的询问。

淡月痕沉默片刻,道:"我们重新开始吧。"

秦重吃惊地看着淡月痕绝丽的姿容,讷讷说道:"你......你说什么?"

"你在的时候,我没什么感觉,大概已经习惯你在了,你走后我才发现,原来......早就不能离开你。秦重,回到我身边吧,我会好好待你。"淡月痕自认已经十分委曲求全,虽然明知所说的是事实,脸上却冷冷地没什么表情。

秦重轻轻笑了一下。面对他难得的笑容,淡月痕不禁有些吃惊,一时间竟然有窒息地错觉,心头有些什么酸楚得仿佛流出来。

秦重轻轻道:"月痕,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所以有些事情,看得比较清楚。其实你只是习惯罢了,早晚有一天,你也会习惯我不在你身边的。你救了我,以后我会另当报还于你。今日分别,他日未必不会相逢。"他笑了一笑,已经释然,心里也如释重负。挣开了淡月痕的钳制,他慢慢起身下床。

淡月痕猛地将他按倒在他床上,冷厉的双眸瞪着他,几乎要将他刺成十七八段,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给我再说一次!"

身体撞到床上,一阵血腥气息涌上喉间,秦重勉强咽了下去,已经头晕目眩。

"无论怎样,我是不会允许你离开我的。"淡月痕低声说道,虽然一时忍不住粗鲁,但是看见他如此,又有些后悔,凝视他的眼睛,慢慢低下头去,便要一吻。

秦重将脸避开,低声道:"我们......就这样算了吧。你也不是非我不可......"以他的相貌而言,在烟浮宫自然不能说是上上之选,现在连身体也弄得一团糟,自然已经是一无是处了,不明白淡月痕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淡月痕看见他避开自己的吻,怒气渐渐在双眸中凝聚,不知过了多久,沉沉说道:"你不是说,要我一生幸福?我就是要你在身边,我才高兴。"淡月痕从不肯屈低服软,从他口中说出这句话已经算是难得的表白,但于秦重而言,不过只是认为淡月痕将他钳制在身边,以折辱他为乐事。

秦重慢慢侧转过身,听到他这句话,不由得轻声咳嗽起来:"那都是......死前胡说的,现在重生,以前所说的,自当宛如梦幻......你我俱是修道之人,当知欲之一事,若是牵扯到情,不免着了下乘,永远到不了顶峰。月痕,虽然你已经夺回了烟浮宫宫主之位,但世间修道者层出不穷,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清修无心派只是一时式微,依我看,三两年内,必出不少好手......"

他说得十分淡然,似乎已经毫无情意,但言语间却殷殷深情,淡月痕本来有些不耐,看见他有些支持不住,脸色极为苍白,不禁有些情动,慢慢低下头去,吻住他带着血丝的唇瓣。

铁锈的腥咸之气进入口中,另有一种奇特的甜意。淡月痕细细地啃咬着他的上唇,灵巧的舌尖试图进入他口中,柔软而甜蜜的错觉让他几乎再次沈溺其中,他猛地挣扎起来。

下身的身体的挣动摩擦着自己早已按捺不住的欲火,淡月痕紧紧按住他的身体,有些焦躁的不耐,声音也充满了警告意味:"别动!你想再出血么?"

早已经不知出了多少次,又何必多在乎这一次?

秦重暗自嘲讽着自己,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量的挣扎在淡月痕眼里却宛如蚍蜉捍柱,但完全的不配合让淡月痕只好放开了他的嘴唇,却仍然压着他的身体,有些被打败的无奈:"想对你温柔都不行,你到底要怎样?"

这样算是温柔?秦重扯了扯嘴角,默不作声,紧紧地抓住了自己已经被扯得不成样子的衣衫,暗自嘲笑自己这般情状真是悲惨得难以形容。

淡月痕阴阴沉沉地看着秦重,无论怎样,他都不肯开口说话,似乎最初的表白成为他们之间唯一一次的交流。尽管自认为已经够低声下气,他却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明明还爱着自己,却又千方百计地要离开,真不明白他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

淡月痕有点恼怒地道:"你到底要我怎样你才高兴?"

秦重沉默不语。即使还恋着他,又能怎样?难道自己当真只能这样毫无尊严地陪在他身边,让他喜欢的时候上上,不喜欢的时候扔到一旁?

或许只能这样了吧,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我只要你放开我。"秦重低声说道。

淡月痕知道他虽然性格温暾,但若是已经做了决定,便再也无法改变,淡月痕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觉。

不管做些什么,都已经不能再挽回了。

"好,你走吧。"淡月痕松开紧紧环住他身体的手,直起身,神情恢复为一贯的漠然。即使是秋容,现在在自己心里也不过是淡淡的一个影子,秦重又算得什么?总有一天会忘记的。他是淡月痕,没有什么做不到......

淡月痕望着远山一抹烟尘般的暗云,脸上神情冰冷如雪,有种出奇的俊美。

秦重看了他半晌,没有说话。本来以为这个人会折磨他到死,谁知竟然肯放开他。

"如此,多谢宫主。"他下了地,慢慢跪了下来,十分艰难地行了一礼。

淡月痕并没有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飘在烟浮山边的暗云。窗台上一面半月铜镜,照见身后那人苍白干裂的唇,倔强冷淡的面容,缓慢而毫不迟疑的脚步,拉开门的把手,慢慢地,离开了。

绝丽的容貌上,瞳孔几乎微微收缩,淡月痕瞬即恢复平静。

只要他想忘了他,就一定会忘了他。

美丽白皙的容颜微微扭曲,手指僵冷如冰。

在他死去的时候,他有他的身体陪伴,现在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淡月痕不知站立了多久,忽然出声道:"来人!"

侍卫们本来守在门外,看到秦重离开,本来有些惊奇,但想到淡月痕此人冷漠无情,便也不觉得奇怪。听到淡月痕叫人,急忙进去跪倒。

不知过了多久,淡月痕仍然寒着脸,一言不发。一个侍卫忍不住颤颤说道:"宫主可是要我们将秦重生擒回来?他走得不远,属下一定竭尽全力......"

"谁让你们生擒他的?"淡月痕冷冷道,沈吟片刻,低低说道,"你们负责暗中保护吧。"那人身体未愈,又受到重创,如果再次遇到清修无心派的弟子,一定无力自保。自己亲手救下的人,不能让他随随便便地死了。淡月痕给了自己一个理由,顿时安心了许多。

左右侍卫面面相觑,怀疑自己一时听错,忙道:"宫主......"

淡月痕沈下脸道:"怎么?没听到我说话?我烟浮宫的门人,决不会任人欺辱。你们快下山去吧,如果他损伤了一根寒毛,唯你们是问。"

左右侍卫不敢多言,连忙领命退下。出了毓华宫,相互对视一眼,才发现对视脸上都是又惊又奇的表情。宫主与秦护卫的事,他们也知道一二,均是暗自在想秦护卫不知哪里得罪了宫主,竟然在情事上被如此惨虐。烟浮宫合藉双修,从来没有这种残忍的爱欲之事,想不到宫主居然会下令保护他。

秦重直到山下仍然没有人将自己抓回去,便淡月痕是真的决定要放下了,心里虽然有些茫然,却松了一口气。

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有所有的爱恨,醒过来,一切成空。

身体虽然毁了,但是禁制早已解除,因此道术并没有废掉,但反应已经大大的慢了。走了两天,才隐隐约约感到有人在身后跟随自己,既然没办法甩脱,便让他们跟着。

一年后

望月江中,江水澄碧一片,远山茫茫,隐隐有亭台楼阁,据传却是蜃景,若是船摇到近处,又是烟水朦胧。

江畔边上,一个蓝裳男子腰间挂着佩剑,缓步而行。离开烟浮山已有一年,这半年中道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但身体却一直差下去。再用道术,也不能支持太久。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要想再跟原来一样,那是根本不能的了。

早在半年前已经设法摆脱了后面的跟屁虫,一个人徜徉山水之间,越发觉得天地之大,浮生仿佛飘萍,种种往事都已经放下,却一直不能忘记那个人。所以一直有意无意地,打探那个人的消息。

修仙术剑中,烟浮宫是邪门歪道,正道中除了清修无心派之外,还有金莲寺也是名门大派。金莲寺是释家,向来不管道门中事,但传闻金莲寺跟清修无心派释道两家已经渐渐看不过惯烟浮宫的无耻行径,近日要联合上烟浮山剿灭邪派。

那个人已经夺得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却听说他根本无心宫内事务,半年前宫中黑泽堂和惊雷堂等手下教众甚至联合起来想要夺取宫主之位,据说淡月痕是清理了门派,但烟浮宫已经元气大伤,这或许就是金莲寺和清修无心派为何敢上山门的原因吧。

或许是因为秋容还没有找到的原因,所以让他失意。传闻秋容得到玄龙珠和翠玉扳指后,道法大成,却不肯再回烟浮宫。秦重找过他一次,他却根本没理会秦重,每天逗着怀里的小貂玩,到最后甚至甩出一句"你不是忘了他么?"

忘了......

或许是忘了吧。只有在深夜的时候忽然想起以前遭受的蹂躏折磨,便忽然间惊醒,冷汗淋漓。

可是他有危险,自己却不能坐视不管。

秦重有些踌躇,据打探得来的消息,金莲寺和清修无心派上山不过就是这两天的事情,淡月痕无心事务,每日醉生梦死,宫里的人看见他不管,有些胆小的已经走的走,散的散了。如果自己也不管他,或许他真的就醉死在烟浮宫里。

淡月痕逆天招魂,已经带了天劫,很难说不是这一次。他总算是为了自己带了天劫的......秦重苦笑着,为这个终于找出的理由笑自己的呆傻。

罢了,上山之前易一下容,他决不会知道。

过了望月江,就是烟浮山脚下了。这是烟浮山必经的一条路,只是山下设有临歧阵术,所以世人不能靠近。知道道路的只有烟浮宫的人。但现在道门流散,或许别的术剑修仙者也知道了。

此时天色已晚,江边只有一条船,艄公戴着斗笠,坐在船尾独钓。

"船家,过江!"

秦重唤船家过来,那艄公放下竹竿,站起身,将船摇了过来,到了秦重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眼,嘶哑着嗓子道:"这么晚了,先生还过江么?"

秦重微微笑了一下,眼角也带着笑意:"正是。麻烦老伯了。"江水平静,或许半夜就能到烟浮宫。

秦重上了小船,船身微微一荡,艄公竹篙一点,撑离岸边,小舟摇摇晃晃摇向烟水深处。秦重看着远处烟波,有些若有所思。想不到过了一年,仍然无法忘记他,或许今生都不能忘记了吧。

那艄公声音十分缓慢,道:"先生深夜过江,不知所为何事?"

秦重怔了一怔,道:"其实我不是过江,是到云波洲的一个地方。"

那艄公道:"那里据说是修仙的真人所住之处,先生也修仙吗?"

秦重吃了一惊,盯着艄公的眼眸,却发现鸡皮鹤发之下,一双眼睛绝丽之极,正静静地望着他。

秦重不由吃惊,退后了一步:"你......你......"

淡月痕摘下斗笠,用道术恢复了自己的本来容貌,走到他面前抱住他再退后就要掉入江中的身躯,低声说道:"我等你很多天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秦重又是气愤又是恼怒,下意识地要挣开他的控制,淡月痕也不敢用太大力气,两个人在船上扭打起来。淡月痕早已熟练之极,抓住了秦重双手手腕,压在舱面上,用身体紧紧压着他,看着他双颊已经胀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脱力,心里微微一动,只觉得说不出的诱人,不由得慢慢低头下去一吻。

秦重避开了脸,淡月痕亲在他的脸颊上,慢慢凑过去,吻他的唇瓣。秦重惊惶失措,拼命要避开他,淡月痕感到他猛然一阵大力,下意识地也用了真气,紧紧按着他不放,皱眉说道:"怎么过了那么久了,你还这么不听话?"

原来他让自己走是想过一年他总该气消了,做什么都由着他。秦重一言不发,便要推开淡月痕压在他身上的身躯,此时淡月痕的腿分开了已经的两条腿,让他根本没办法合拢,只能大张着腿,仰面躺在床上。

淡月痕轻轻一扯便一将他下身的衣物撕碎,绝丽的容颜在月夜的江波荡漾下,越发显得深不可测。

下半身的赤裸让秦重有种说不出的羞耻之感,暗暗握指,结成发印。一道白光忽然袭向淡月痕,淡月痕只好闪身避开。闪避过处,白光击中船蓬,一声巨响,船身剧震,震得白浪滔天而起,打在船头。

秦重有些站立不稳,摇摇晃晃,胸腹剧痛层层涌上,喉间一阵腥甜,不由得吐了出来。浑身再也没有力气,只能软软倒在船上。

淡月痕满面恼怒之色,看见他变成这样,只好叹了一口气,走上前俯下身,将他抱在怀中。

秦重惊怒交集,此时淡月痕若是在对他怎样,自己再也无法抵抗,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不由得微微颤抖。

淡月痕看了他半晌,低声道:"我知道我以前对你很糟,情爱之时也很粗暴......因为我以为爱着另一个人的时候会是发自内心的爱怜和温柔体贴,就像我对秋容那样......我既然能那么对你,多半是不爱你,而且──我明明是爱着秋容的,怎么可以变心呢?所以,我以为对你的感情或许只是怜悯,或许只是动摇,总有一天也会像忘记秋容那样忘记你......结果你走之后,我心里一直想着你,这一年来,我都没有去找过别人......"这最后的一点实在是大损他宫主的尊严,淡月痕不由得轻轻咳嗽了一声。

秦重苦笑道:"还记着做什么呢?我都已经忘了......"

淡月痕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既然忘了,为什么还要来烟浮宫?即使是观光游玩也不该正好是我遭遇强敌的前夕......"

秦重被他说破心思,难堪地避开了眼。

淡月痕声音渐渐温柔,道:"我已经辞去宫主的职位了。所以......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在一起......"

"你......你为何......"秦重吃惊得几乎语无伦次,不敢相信淡月痕苦练三年,夺回烟浮宫主之位,就这么拱手让人。

淡月痕笑嘻嘻地吻了吻他的唇,秦重还因为吃惊而没有反应。淡月痕笑道:"我当初只是为了秋容,现在自然是为了你。以后我们浪迹天涯,不知有多快活......"

秦重许久没有回过神来。淡月痕肯为了他做到这一步,或许是爱着他的吧。本来以为今生无望的事情忽然降临,自己却有种宛如梦中的感觉。

梦里空花,如雾如电,如梦幻泡影......

原先的自己或许会欣喜若狂,现在却有些木然。

过了不知道多久,秦重才沉沉地开了口:"经过这些......事情之后,大概......我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么爱你了......死的时候......好痛......我宁可干干净净地了结,不要再经历一次......所以......所以......"

淡月痕感到自己的心几乎像窒息似的疼痛,眼里有些什么酸酸的,难以克制地留下来,只能用力地抱紧怀中的身体,只觉得怀中的身躯几乎稍稍用劲,就会揉碎,轻声道:"我不要你他爱我,我要你好好地,爱护你自己......你还记得吗?我本该遭受一次天劫的,可是这一年来,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在想......其实,我的天劫就是你,因为即使我喝醉的时候,想到你就会担惊受怕......你身上的伤直到现在还没有痊愈,又不肯好好对自己,我......我好担心。"淡月痕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本来以为这些话不会说出口的,但此时看到秦重茫然而不相信的表情,心里不由得心疼。

秦重看着淡月痕痴痴的表情,不由得惊得说不出话来。能做到招魂的,术剑修行的本来就没有多少人,敢逆天而行的更是少之又少,至于天遣也只是传言,未必应验,但淡月痕竟然会连这个也怀疑,或许真的是爱吧。

"别担心,我好好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秦重低声说道。

淡月痕斜斜看了他半晌,轻轻笑了一笑,道:"好到能经受情事么?"一只手慢慢探入他的内衣里。

秦重不由得"啊"了一声,惊惶失措地要阻止他,却发现淡月痕只是为他疏通筋脉而已。劲道恰到好处地为他揉捏着四处关节,但贴身抚摸,总觉得说不出的情色。脸上表情又是尴尬又是奇怪。

淡月痕不由得轻轻一笑,道:"你这个表情,真是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也不能怪我以前会那么粗暴吧。你这个样子,我哪里忍得住?"淡月痕说到后来,小声的几乎是嘀咕,却仍然传到秦重耳里,秦重一张脸登时胀得通红,刚要动一动,却被淡月痕阻止了,看着他的眼睛,凝重地道:"别动!"

秦重不敢再动,只见淡月痕慢慢俯下身,吻了吻他的嘴唇,脸上尽是得意的笑容:"不能情事,总可以亲亲摸摸吧?别担心,我不会怎样的,等你养好了身子,我们有的是时间......"

秦重只听淡月痕嘴巴说的越来越下流,尽是一些调情的话,吃惊羞恼得恨不得立刻晕死过去。

或许,这样带着一些酸楚和苦涩的甜蜜,就是期盼已久的幸福吧。

夜风轻轻吹到船上,朗月当空,江水静谧地流过,悄无声息。

全部评论: 0

    我有话说: